70多年前，为了保护民族资产不受战火侵蚀，天原集团不得不将工厂从上海内迁至四川宜宾。

　　70年后，为了守护长江清水绿岸，天原集团再度迁厂。但这一次，它选择了主动。

　　为了生态保护而“急流勇退”的企业，天原并不是独一家。近日，记者跟随“中华环保世纪行”采访团来到四川，探寻当地企业“退城入园”、当地群众“退田还湖”背后的故事。

　　“我们1944年就在这里建厂了，整个园区加起来1200多亩，不少员工出生在这里、成长在这里、工作在这里、养老也在这里，要走，实在是舍不得。”宜宾天原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总裁邓敏站在长江边的工厂旧址，看到过去的高大厂房已经夷为平地，“可是没有办法，谁污染、谁治理，要恢复长江的青山绿水，我们就得从自己做起。”

　　天原集团位于四川省宜宾市沿长江老工业区，是我国最早的氯碱化工企业之一，曾是一家高污染、高耗能的老工业企业。按照宜宾市城市发展转型升级要求，天原集团从2015年开始整体迁厂，搬离长江沿岸。

　　“为了保护和修复长江生态环境，我们调整了城市用地布局，先后投入110亿元，以引企入园或异地迁厂的方式，将沿江老工业区的企业进行整体搬迁，拆除岸线临水区域建筑，并对棚户区进行改造。”宜宾市临港经开区规建环保局副局长王文斌告诉记者，宜宾市正在实施全长192公里的长江生态综合治理项目，已累计完成投资超过200亿元。

　　“谁污染，谁治理”，这是邓敏常挂在嘴边的话，他告诉记者，工厂生产造成了土地重金属污染，天原集团正在抓紧进行受污染土地的修复治理工作，“为了治理土地，公司至少要花费6到7千万元，但这是我们的义务和责任。”

　　邓敏认为这笔钱花得值，迁厂除了能换回记忆中的美丽长江，也为企业带来了转型升级的机遇。“原来我们做的是基础化工，过去5年投入了近10亿元做污染治理，现在我们主要做新材料和新能源材料产业，是绿色环保的国家战略新型产业，治污投入大幅减少，还得到了政府优惠政策的大力支持。”邓敏认为，产业升级将带来更加可观的收益，为公司长期发展奠定良好基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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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天原集团的转型发展是宜宾市求解“工厂围江”困局的缩影。近年来，宜宾市依法关停了不少利税过千万的化工企业，同时投资250亿元建成了20余个生态修复工程项目，正在或者即将实施的项目总投资额达350亿元。收入与支出的一减一增，彰显了宜宾市保护长江生态环境、推动产业转型升级的决心。

　　“以前我们的主导产业是机械制造、新型材料、食品饮料等，为了突出环保优先，目前已经调整为以智能终端、轨道交通、新能源汽车、新材料和现代服务等新兴产业为主导，实现了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的双赢局面。”王文斌说。

　　位于川西平原西南边缘的眉山市青神县，江河纵横、溪流交错，水域面积达14.6%。岷江的重要支流思蒙河流经此处，流域面积约68平方公里，流域人口9万余人。奔腾的河水给青神县带来了活力，也带来了重大的水污染防治压力。

　　几年前，受畜禽粪污、化肥农药、农村生活污水排放等因素影响，思蒙河长期处于劣Ⅴ类水质，水体恶臭，鱼虾绝迹，对县内岷江流域水质造成严重影响。“臭气熏天！生活垃圾、污水废水到处都是。”常年住在青神县的全国人大代表王晓梅这样形容过去的思蒙河畔。

　　为了改善思蒙河水质，确保入岷水清，青神县政府大力加强环保基础设施建设，对思蒙河流域内的3个乡镇污水处理站实施提标升级，新建配套污水管网16.68公里，并强化畜禽养殖管控，实施化肥农药减量减排行动，关闭了畜禽养殖场23户，建成沼气池20口，减少畜禽养殖污水排放约7800吨。

　　养殖场关停后，当地群众的收入是否受到影响？青神县兰沟村支部书记赵小健算了一笔账，以前村民种田，一亩地一年最多带来千余元收入，如今，村民们以1260元/亩的价格将土地流转出去，再到政府建设的“海棠竹溪”生态项目去打工，每个月固定收入能达到1500元。

　　赵小健所说的“海棠竹溪”，是青神县为改善思蒙河水质打造的生态湿地。“我们对思蒙河沿岸的650亩种植用地进行流转，直接降低年均农药化肥使用量约20万吨，并新建了4公里的竹溪，1万多平方米的湿地，种植了11个品种、60余万苗水生植物。”青神县长徐琳介绍，经过海棠竹溪的自然净化和生态修复，思蒙河氨氮含量下降了近50%，空气质量也得到了明显改善。

　　生态环境的改善带来了新的经济增长点，2018年，青神县旅游收入超过38亿元。“今年大年初一当天，有10万人过来旅游。现在我们村里有450余人从事旅游餐饮、娱乐休闲等服务产业。”赵小健说，“一开始村民不愿意流转土地，担心影响收入，没想到不搞种植养殖，不光环境变好了，收入还涨了不少。”

　　“一滴墨汁会染黑一缸水，一滴污水会破坏整条长江，要保护长江，就不能让一滴墨汁从我们这儿流出去。”在甘眉工业园区污水处理厂，园区管委会主任邓强这样说。

　　走进污水处理厂，水流清澈，碧草连绵，仿佛置身于生态画卷之中，很难想象这里承担着整个园区繁重的污水处理和排放任务。

　　“这50亩的人工湿地，是我们园区三级废水治理体系的末端，采用‘多级人工湿地+氧化池’处理工艺，确保尾水中氨氮、COD、总磷等指标达到出水水质标准。”邓强告诉记者，湿地利用各种植物、微生物和土壤的共同作用，逐级过滤和吸收污水中的污染物，“美人蕉可以吸收有害气体，睡莲可以削减水体中的总磷、总氮，水葱能除去污水中的重金属，香蒲可以提高土壤肥力、防治水土流失。”

　　经过层层植物过滤，发黑的废水逐渐变清。园区管委会副主任杨青松告诉记者，人工湿地使用纯生物技术净化水质，无需人工操作，绝不添加化学物质，不会造成二次污染。“人工湿地运行和维护成本低、抗冲击能力强，不仅能够提高水质，更改善了工业园区的景观，具备良好的生态效益、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。”杨青松说。

　　站在宜宾市三江口长江公园内远眺，可以看到偏青色的金沙江与偏黄色的岷江之间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。

　　“现在看起来，金沙江比岷江要清澈。”正准备下江游泳的唐老伯告诉记者，作为一名老“泳迷”，他见证了江水经年变化，“那会儿江岸到处乱搭乱建，破烂不堪，污水横流直接排进长江，游完泳得用水冲老半天才能洗干净，现在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。”唐老伯双手捧起一抔水，“你看，这水里泥沙都不多了。”

　　转折源于宜宾市启动三江生态综合治理工作，先后建成55.2公里城市绿道和44.5公里消落带，完成9300户棚户区拆迁和改造，取缔码头19个，完成沿江保护区内有毒有害化工企业搬迁、企业污水排放整治170家，完成居民生活污水排放整治3014户，取缔采砂或堆沙场17个，并全面清理建筑垃圾和生活垃圾堆放点。

　　“现在长江清静多了，市民们都来散步、健身，生态修复还了长江一江清水，也为市民提供了更优质的生活环境。”叙州区人大代表鄢小祥认为，治水为水，也是为人民，是社会效益和生态效益的双赢。

　　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眉山市仁寿县黑龙滩镇长李超，他常说：“护好水，就是护好群众的水缸子。”

　　李超所说的“水缸子”是黑龙潭水库，这一水域面积23.6平方公里、最大库容3.6亿立方米的水库，是眉山中心城区、仁寿县全域、井研县城区域300余万人的生产生活用水水源。

　　为了确保群众用水安全，黑龙滩饮用水源常年保持在地表水Ⅲ类水质。“要做到这一点可不容易。”仁寿县副县长陈双成介绍，近年来，市县两级政府做好“加减乘除”，积极开展水源地生态保护工作。

　　加法，指新建了1400亩生态湿地、800亩植物公园、1000亩绿地；开展消落带还绿试点工作，还绿面积30亩；计划新建外围湿地3500亩，新增绿地5400亩，保留涵养林5000亩，有效形成生态防护带。

　　减法，指大力实施生态移民，搬迁沿湖农户5100余户2.1万余人，关闭、拆迁水源地一级保护区内建筑59处、农家乐16户，清理、关闭规模化养殖220户和鱼塘1000余亩，消除养殖污染。

　　除法，指投资3亿元建设总长13.9公里的污水管廊，实现黑龙滩西北片区污水不下湖，同步建设地表水隔离工程，构建径流调蓄水体，连通岸边湿地、滨水缓冲带、水生态系统等，确保初期地表污水不下湖。

　　乘法，指整合市县人大常委会、政协的监督力量，落实相关部门的监管职责，落实基层政府和组织的主体责任，发挥1+1+13的乘法效应，上下联动、群防群治确保黑龙滩“一潭清水”。

　　“多措并举，黑龙滩水库的水质好了，群众的水缸子就端稳了。”陈双成告诉记者，今年1至5月，眉山市生态环境保护局监测数据表明，黑龙滩水库水质与去年同期相比，高锰酸盐指数下降了10.3%，总磷、总氮和化学需氧量均下降了30%以上。